外语学习——吐火罗语的一点心得「终于解决」

通常所说的“吐火罗语”是两种印欧语系颚音类语言的统称，两种语言按照主要文献的出土位置划分来命名，分别是出土于焉耆和吐鲁番的“焉耆语”，也即“吐火罗语A”，和出土于库车跟吐鲁番的“龟兹语”，也即“吐火罗语B”，因此就将位于东端的吐鲁番吐火罗文命名为“东吐火罗文”，而相对应“吐火罗B文”就被称为“西吐火罗文”（虽然也在东边发现了文本）。绝大部分的吐火罗文文本都是公元六到八世纪由婆罗米文字撰写的佛经内容，吐火罗-龟兹语（即吐火罗语B）中也有一些信函和账本，但这些文本并非孤立存在，吐火罗经文文本和同一时代的梵文文本都有保存，有时也会与古波斯语一起出土。

“吐火罗”这个名字最早是由Friedrich W. K. Müller在1907年提出，经过一年后Emil Sieg和Wilhelm Siegling的使用而广为人知，他们两人于1908年在《Sitzungsberichte der Preuss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上发表了一篇二十页的论文“Tocharisch,die Sprache der Indoskythen.Vorläufige Bemerkungen über eine bisher unbekannte indogermanische Literatursprache”，在这篇论文中他们明确表示“它们（指吐火罗文）被宣布是吐火罗文，即印度-斯基泰语，因为我们把它们称为吐火罗文”（sie für tocharisch,also indo skythisch erklärt,und wir nennen sie demzufolge tocharisch），这是一个在文本中有迹可循的名称，在回鹘文文本《Maitreyasamitināṭaka》1.1.1/2 b24-30记载：

alqu šastar nomlaraɣ adartlayu uqtači waybaš šastarlaɣ noš suwsuš ičmiš aryčantri bodiswt kši ačari änätkäk tilintin toxri tilinčä yaratmïš prtnarakšit kranwaziki türk tilinčä äwirmiš maitrisimit (nom bitig)dä badari bramannïng yaɣišya amaq(atlaɣ baštïnqï) ülüš tükädi(.)(namo but) namo drm namo sang

精通一切经论的，可以如痛饮甘露一样通晓毗婆沙诸论的圣月大师从印度语译成吐火罗文，智护戒师又译成突厥语的《弥勒会见记》中的“跋多利婆罗门行施舍”。第一章结束，南无法，南无僧

这份文本中明确出现了一种叫“toxri”的语言，Emil Sieg假定这门语言是当地居民的主要语言，根据当地居民是印度-斯基泰人（正如论文标题所记载），所以印度-斯基泰人的语言就被称为“吐火罗文”，但随着新文本的发现学者认为印度-斯基泰人的语言是被称作巴克特里亚语的语言，这种语言虽然在吐火罗文在留下了许多借词，但吐火罗文并没有在巴克特里亚语中留下痕迹，很可能两门语言根本就没有直接交流过。所以从回鹘文本中“toxri”是吐火罗人语言的称呼，但是吐火罗人并没有这么称呼自己的语言，在Mainz 864a号写本《Dshakrmapataawadanamal》中记载这本作品是从龟兹语翻译成吐火罗文的：

waiba]žiki šastra datri k[a]vi [drri(?)][sanga]tazi ugu küšän tilintin [to]xrï tilinčä äwirmish：t[oxri[ti]l[in]tin shilazin pr[ashtinki] b[axshy] yangyrty türkchä ä[wirmish] bu dshakrmapata[awdanamal] ulugh kawi nom bitigdä [on] krmaptl arygh ä[rtmäkning münin qa]daghyn:küzä[dmäkning asyghyn] tususyn körk[itmäkdä ir ig] sarsygh saw sözlä[mäkig yirmäk atlgh tägzinjch [ tükädi ]

精通毗婆沙论、咒法和诗文的僧伽奴从龟兹语译为吐火罗文，施拉森纳法师又从吐火罗文翻译为突厥语的名为《十业道譬喻经》中说明了十种业道的罪责和遵守后的奖励及惩责口出诳谈的 卷完

可以看出无论是以地名命名也是一个有文本支撑的说法，而吐火罗文则是回鹘人用于称呼吐火罗人语言的说法。

吐火罗语元音

复元音

辅音

吐火罗语本身相比梵语并不算困难，但前置的学习要求较高，至少需要掌握英、德、法语中的任意两门语言，若需要精进除了还要掌握俄、日两门语言，有梵文和古希腊文基础则会更有帮助。

吐火罗文的语法目前最好的是Wolfgang Krause 1952年编写的《Westtocharische Grammatik》和1960年的《Tocharisches Elementarbuch》，苏联印欧学家伊万诺夫（Вячеслав Всеволодович Иванов）在1956年编写了文集《吐火罗语》（Тохарские языки），这本文集介绍了一些基础的吐火罗语语法信息跟当时较为主要的研究参考书目。英语文本中冰岛吐火罗语学者Jörundur Garðar Hilmarsson有一部未完成的词源词典《Materials for a Tocharian historical and etymological dictionary》，本来这项工作是为莱顿准备的新版印欧词源词典项目的吐火罗文部分奠基的，但他在开始一年后就去世了，不过他也在雷克雅未克（他去世后转移到了哥本哈根）创立了世界上唯一一份吐火罗研究期刊《Tocharian and Indo-European Studies》；除此之外Douglas Q. Adams在2015年出版了专门研究句法和构词的作品《Tocharian B:a grammar of syntax and word-formation》，还有一本质量不高的词典《A dictionary of Tocharian B》。

除此之外常用的工具书还有捷克吐火罗学者Pavel Poucha编写的词典《Thesaurus Linguae Tocharicae Dialecti A》，这本词典的有（坑）趣（爹）之处在于所有的词条解释都是拉丁文，所以需要一定的拉丁文阅读能力。例如1921年Emil Sieg和Wilhelm Siegling编写了经典的吐火罗文教材《Tocharische Sprachreste》，这本教材主要以焉耆语为主（即吐火罗语A），开篇第三页有这样的一句话：

(kā)su ñom-klyu tsraṣiśśi śäk kälymentwaṃ sätkatär.yärk ynāñmune nam poto tsraṣṣuneyā pukäṣ̲ kälpnāl;yuknāl ymāräk yäsluñcäs,kälpnāl ymāräk yātlune

强者美名遍及十方，崇敬、尊重、顶礼和荣耀通过每个人的力量获得，迅速征服敌人，迅速获得繁盛。

对于初学者来说查词典很多不懂的单词自然要去查词典，例如“pukäṣ̲”，当我们翻到《Thesaurus Linguae Tocharicae Dialecti A》第一百八十一页的时候，会找到“pukäṣ̲”的词根puk，而我们需要寻找这个词的意思，词典解释是这样的：

词条的解释文本均为拉丁文词汇。

• omnis：每个人。见于奥维德《Metamorphoses》3.122-123：

exemploque pari furit omnis turba,suoque Marte cadunt subiti per mutua vulnera fratres.

每个人都在混战中厮杀，兄弟们在对彼此的伤害中纷纷倒地而亡。

• cunctus：全部、整体。见于西塞罗《De Lege Agraria》2.9.23：

Etenim quem unum ex cunctis delegissetis ut eum omnibus omnium gentium bellis terra et mari praeponeretis,certe in xviris faciendis sive fides haberetur sive honos,et committi huic optime et ornari hunc iustissime posse intellegebant.

事实上当你从全部公民中选出一个人，并任命他指挥你对所有国家的陆地和海上的战争之后，他们清楚看到，当你任命执政官时，无论是把它看做对一个人的信任还是授予他的荣耀，你都会把业务交给他，且最合理的是他应该得到这种赞美。

• quisque：每一个

• summa：顶端。见于贺拉斯《Epistulae》1.1.54-56：

Haec Ianus summus ab imo prodocet,haec recinunt iuuenes dictata senesque laeuo suspensi loculos tabulamque lacerto.

这就是雅努斯拱顶的宣传，这就是年轻人和老年人也反复吟诵的信条，仿若左胳膊上还挂着蜡板和书包的孩童。

• universitas：总和、全方面、大学

在这里，puk的阳性单数pukäṣ̲应该取第一个义项，即“每个人”，“tsraṣṣuneyā”是“藉由力量”，“kälpnāl”则是“要达到”，那么就是前面的崇敬、尊重要由/通过每个人的力量获取/达到。所以若要看懂词典，需要能比较流畅地阅读拉丁文，不然得翻完吐火罗词典后再去翻拉丁词典。

而吐火罗文和其他语言的密切关系也需要注意，这一方面最佳的工具书是Albert Joris van Windekens的《Lexique étymologique des dialectes tokhariens》和《Le tokharien confronté avec les autres langues indo-européennes》。法语世界也有吐火罗语法书，Georges-Jean Pinault在2008年编写了一本名为《Chrestomathie tokharienne.Textes et grammaire》的语法书，在2009年编写了《Dictionary and Thesaurus of Tocharian A.Volume 1 》，北京大学古代史研究中心的庆昭蓉就是他的学生。庆昭蓉的博士论文“Secular Documents in Tocharian: Buddhist Economy and Society in the Kucha Region,6th-9th CE.”已在2017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汉译本，名为《吐火罗语世俗文献与古代龟兹历史》。